我昏睡了一个月，做了一场大梦。
终于想起了江衍到底是谁。
其实，江衍，就是我。
江衍体内，是我的一魂一魄。
他是二哥的傀儡，血肉之躯，却无灵魂，遂没有意识。
我自小就一体两魂，带裴清下山历练时，我为了保护他，身受重伤。
那时的我，没有能力护他，被逼入了绝境，为了自保，我体内的另一个灵魂觉醒了……之后，我骗裴清修了魔域功法，企图靠他杀出重围，那功法强悍，若是裴清撑不过一月，会爆体而亡，我看着他愈发虚弱，最后舍弃了他。
［师尊，你别丢下我！
再等等我，求你……］少年人满身血污，那双抓住我衣摆的手已经开始溃烂，如果那是真是我，大概我会心痛哭吧。
可那时的我，是个没有感情的疯子，我只是看着他，神情淡漠：［润玉，你弄脏了为师的衣裙。
］对，他在我心中，尚不及那一身衣裙重要。
我看着他松开了手，看他流了泪，看他蜷缩起来，像个失了庇佑的小兽，我依旧无所感。
［润玉啊，为师一会打开洞口，你吸引那些幻兽的注意力，为师会回来救你的。
］非常拙劣的谎言，可我说得毫无心理负担。
他明明知道我已经舍弃了他，却还是满脸期待的看着我：［嗯……］我抛下了他，走得义无反顾。
回宗门后，就连二哥都看出来了我不正常。
我残忍弑杀，毫无良知。
在我又一次只是因为好玩就虐杀了一头神兽后，二哥将我关了起来。
［宁玉，别怕，二哥抽出那一魂一魄，你就正常了，别怕，宁玉……］那被抽出的一魂一魄，被放入了江衍的体内，自此，江衍有了意思。
江衍是傀儡，体内又是我的意识，他不能离开我过久。
为了明正言顺留在我身边，他被我收为徒弟。
我虽然性子回归正常，但是却长时间陷入昏迷。
二哥为了不让人察觉出我的异样，又炼制了和我一样的傀儡。
如若裴清没有回来，大概一切都是正常的吧……裴清撑过了那魔功，他成功从幻兽嘴下逃生，他回到了我身边。
我的秘密，二哥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。
他操纵着傀儡，将裴清逐出师门，裴清仍不死心，还是经常在夜间偷跑进来。
二哥渐渐就明白了他的不伦之心。
一方面，为了守护我的秘密，另一方面，二哥欲让他彻底断了心思，他当众宣布，我与江衍，结为道侣。
自此，裴清彻底消停了。
不出半年，裴清飞升。
我与姜衍大婚那日，他却忽然堕了仙，然后，将我囚禁。
我一觉醒来，就来临这样的修罗场。
我也很崩溃啊！
徒弟疯了，被我逼的！
可我也实在冤枉得很啊！
9.［师尊，既然醒了，何不睁眼瞧瞧？
］他沉厉的声音就在我耳边，他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向上提了提，我瑟瑟发抖，闭紧了双眼。
我在哪？
他让我瞧什么？
会不会在刑室？
我一睁眼，会不会就是血腥场面？
我当初那么对他，他现在一定是想杀了我！
怪不得前段时间那般折辱我，他原来，是真的恨毒了我！
他将手置于我的脖颈处，俯身，咬住我的耳垂：［师尊，你确定不睁开眼看看吗？
］［啊啊啊！
］［润玉！
你做什么？
］我被吓得直接睁开了眼，欲哭无泪。
我对上他阴郁的眸子，心上难言：［润玉……］物是人非……［师尊，你这么怕做什么？
你连跑都敢，还有什么不敢的？
］［江衍死了，你为了他伤心到吐血！
师尊，我杀了你最爱的人，你是不是现在都要恨死我了啊！
］他双目赤红，眼中皆是恨意，我吓得往后缩了缩。
这是什么理解力？
我都不认识他啊！
你哪里看得出我为他吐血？
［润玉，你听我解释！
］［我说一切，都是我二哥做的，你信吗？
］［我信啊！
］他忽然笑了，那笑容惑人，我却越发觉得危险。
［何修止就在地牢之中，师尊，既然一切都是他做的，那我便将他千刀万剐！
］［……］［润玉，其实都是为师做的哈！
哈哈……］我干笑道，我认，我认下还不行吗？
他掐住我脖子的手忽然用力，我再上不来气，我拼命的打他的手，眼泪直流，我想活着，就不能放过我吗？
［昔日，师傅为了活命，骗我修习禁术，将我丢于凶兽之口，我心想，若是能为师尊做什么，也是好的！
］［可你向来如此！
自私至极！
如今，你为了活命，连你亲哥哥都能推出去，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？
］他愈发激动的神情里，我看着他眸子里的恨意，费尽全力才推开他。
［润玉啊，是师尊负你，你，你若是非要我与你双修，其实也不是不可，全当我还你的了……］［你向来如此，一向如此，我对你，还期待什么……］他挥袖离去，我坐在床上，拼了命的咳嗽，咳得眼泪直流。
润玉，为师，说得都是真的啊！
你做什么不信！
孽徒！
真是孽徒！
10.裴清的性子，是越发难言了。
自从堕仙之后，他经常满身戾气，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如玉的样子。
在他又一次满身是血的回来后，我扯住了他的衣袖。
［润玉……］［你又去杀人了吗？
］他一把甩开我的手，凌厉的眸子似随意的一撇，半晌，又收了回去。
［你管不着！
］我拿出手帕，欲给他擦净面上的血，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：［你做什么？
］那力气极大，我看看他不耐的眼，抿了抿唇。
我欠他的！
我欠他的！
［润玉，往后不要再伤人了，业障多了，与你而言，不利。
］我开口劝诫他。
［滚！
］他推开我，向前走去。
［裴清！
你这孽徒，你叫谁滚呢！
你将我囚禁就算了，要杀要剐，我悉听尊便。
你像现在这样晾着我，你什么意思？
］［要是看不惯我，就尽快放了我！
省着我们想看两厌！
］［天天一副死鱼眼，你瞪谁呢？
哎呦，你干什么……］他忽然用力将我甩到了床榻之上，整个人欺身而上。
［你找死！
］他凶狠的吻我，我也咬了他。
这样不就好了，总是玩冷暴力做什么？
［润玉，以后别杀人了……］一吻毕，我又开始劝说他。
［师尊，我到此地步，都是拜你所赐！
我控制不住，我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！
］我看着眉间深红的堕仙印记 ，不知为何，忽然眼眶一热。
［双修吗？
］我颤抖着声音问他。
不等他回答，我就吻上了他的额头。
他警惕的看着我：［你要什么？
我杀了江衍，你这么做，是不是……］他未说完，我就堵上了他的唇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。
［润玉，现下，你明白吗？
］我是喜欢你的。
哪怕那份喜欢里有愧疚的成分，可我，还是喜欢你的……如若这样，你能开心，你能少几分痛苦，那我，也能好受很多。
［不后悔？
］他阴鸷的双眸盯紧了我，我笑着回应：［不悔。
］那烛火被他挥灭，殿内乌黑一片，他炽热的身体紧贴靠在我身上，我到底还是生了几分惧意。
可他那双修长的手紧扣我的腰身，我半分逃脱不了。
我疼得眼泪直流，却不想，他的泪也滴落在我脖颈。
不是，疼得是我，你哭什么？
好似，他受了很大的委屈，我控制不住摸了摸他的头，以示安抚。
润玉，乖……11.我甚是惆怅。
想来，是徒弟太能作的缘故。
我已经将身子给了他，他做什么还磋磨我？
［润玉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？
］又剥了一夜葡萄后，我终于忍无可忍了，我将手中的葡萄丢在他身上，气得火冒三丈。
［师尊，明明是你说得只要我不走，让你做什么都可以的。
现在，不过是让你服侍我吃个东西都如此困难吗？
］他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，故意低沉了声音问我，看着我的眼神意味不明。
［……］行，我说不过你！
是，是我不让你走的！
可我还不是为了你好！
你这一出去就满身的血，我怎么放心的下！
［手都肿了呢～］我撒娇！
我撒娇还不行吗？
他抿紧了唇，却还是将我的手腕握在了手里，眉眼间多了几抹认真：［疼吗？
］［疼！
乖乖润玉，真的好疼啊！
你给为师吹吹嘛，吹吹就不痛了～］我努了努嘴，努力挤出两滴泪，将头靠在他肩膀上，乖巧的抬头看他。
其实我这个人，真的很没有节操，我自己都唾弃我自己！
想来，修真界败类，就是我了！
我连色诱勾引徒弟的事都能做出来！
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！
［师尊也是这么待江衍的！
所以他才会对你如此死心塌地……］他推开了我，眉眼冷漠，我却到底看出了几分不甘。
完了，又绕回来了。
这孩子为什么哪里都好，却偏偏是一个死脑筋？
我都做到如此地步了，他为何还是揪住不放！
［润玉，我要是说，江衍就是我，你信吗？
］［不信！
师尊又要编故事骗我了。
你就是骗我，为什么不能用心一点？
说到底，你还是不在乎我……］我看着他额头初显的堕仙印记，心里一凉，又开始了！
我急忙扑到他怀里，踮起脚尖，亲吻他的额头，一下又一下：［师傅只有你呢！
就要你一个！
润玉，我是在乎你的，我就喜欢你，像是喜欢我二哥那么喜欢！
］唉，还是别说了。
一说江衍就失控。
［你骗我！
你就会骗我！
可我……］他声音里满是委屈，我不想再听，吻上了他的唇。
他又扯我衣带，我看着他染上欲色的眸子，叹了口气，算了，算了，这么解决也好……［润玉，轻，轻一点呢……］一切结束后，我抚摸上我的肚皮。
这段时间，这般耳鬓厮磨，这里怎么还是不见动静，真的愁煞我也！
我又摸了摸他的脸颊，心想，等有了小家伙，他性子大概就能稳定下来了吧！
这般哄着，也不知得哄到猴年马月，我现下，是真的半分师尊的尊严也没了，唉……12.二哥来见我那天，穿得人模狗样，看上去好不潇洒。
我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，向他丢去，大骂道：［狗东西，你害我！
］［何宁玉！
你是越发没大没小了！
怎么说话呢！
你被抓我不是来救你了吗？
］救我，他还好意思说，要不是我求情，他现在还在地牢里待着呢！
［何修止，你明知道我喜欢裴清，结果你那么伤他，你怎么想的！
你就没想过我醒了，要如何自处吗？
］我恨恨的道。
［二哥也是为了你好……，宁玉，他毕竟是仙门子弟，如若他将你之事宣之于口，恐有性命之忧！
二哥，不得不防啊！
而且那孽障，他看着你的眼神，分明就是不正常！
］我看着我二哥防狼一样的眼神，无语凝噎。
［事已至此，你今日前来，可是有什么要说？
］他定是占卜到了什么，不然，现在恐怕早就去过他那逍遥日子，忘了我这个妹妹的存在了。
［确有一事，只是，此事，说不得啊！
］［宁玉，你记得，万事万物，皆有缘法，切记不可强求！
］［我言尽于此，你好自为之。
］我看着他故作高深的样子，忍不住又丢了一只茶杯过去。
［你装什么装？
快说！
］［说不得！
只是，宁玉，你切记小心裴清。
他啊，早就不是最初的裴清了……］［这是二哥前些日子练的镇魂丹，你服下，有定魂的作用。
如果未来有大造化，活过三十也是有可能的……］我叹了口气，怎么又忘了，我活不过三十。
他说裴清不正常，我当然知道，说实话，有时候我看着他阴郁的眼神，我也非常怕……13.时间总是飞逝流逝，转眼间，便又过了三月。
等裴清性子稳定下来，我没等到。
反而等到了他的天罚。
他杀人太多，业障太多，这般，是违背天道的……那天雷一道又一道，我看着他从勉力支撑到口吐鲜血，心乱如麻。
又一道天雷劈下来，我连忙跑过去，运法，将他护在怀里：［裴清，你为什么？
为什么不躲？
］他清冷的眸子盯紧我，面上染上一抹苦笑：［师尊，你恐怕早就想我死了，早就在等今天了……］他说得话真是好没道理，我气急，这孽徒！
［我没有……，你还要我说多少遍？
］我大声反驳。
他眉眼间却越显绝望，那般悲入骨髓，就连我都忍不住生了几分难过，我只听他道：［师尊，我累了！
你不要再骗我了……］［我不甘心，我真的不甘心！
你喜欢江衍哪里？
我陪在你身边数十载，为何不及江衍三年！
］［你不喜欢我，为何一开始就要来招惹我！
招惹了我，又将我一脚踢开！
］［我强迫了你，你一定心里恨毒了我了！
现在，你终于可以满意了，现在是我最虚弱之时，师尊赶过来，是为了送我最后一程的吧！
动手吧！
］［……］我要杀你，我还做什么护你？
你个傻子！
到底要怎么样，才能信我啊！
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？
［裴清！
我最后再说一遍！
我……］天雷打在身上，我猛然吐了口血，再支撑不住，这般力度的天雷，是诛仙之雷！
裴清，你到底都瞒着我做了些什么？
［师……师傅……］他瞪大了双目，仿佛不信我是来为他挡天雷的。
［裴清！
你总是认为我不爱你！
现下，你信了吗……］我嘴里的鲜血不断， 可我还是拼尽全力，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［你走！
走啊！
我不要你替我……］他神情怔松，双目赤红，他面上的泪滴落在我手背上，显得那么可怜。
我叹了口气，算啦……又一道天雷劈下来，我紧紧的护着他，就像曾经一样。
如果当初，我没有失去意识，现在，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走到如今这步。
我意思模糊，那天雷终于停了。
原来哥哥说得不可强求，是这样的……彻底失去意识前，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，他的声音沙哑，他哭得可真难过，我想给他擦泪，却再没了力气。
［师傅，我错了！
你别离开我！
师傅……］嗯，不会再离开了。
润玉，师傅总是放心不下你的……14.我的意识又陷入昏迷了。
可我总是能听见润玉的声音。
［师傅，山下的桂花又开了，你醒醒吧，我们一起去看。
］好，等我醒了，我们就一起去看……［师傅，我很久没杀人了，我会控制住的，我不会再造业障了。
以后，我再也不会叫你伤心了，我会乖乖听话的！
］嗯，孺子可教也。
［师傅，你醒醒吧……］我也想醒啊！
你以为我不想吗？
可能是我总是不回应他，他伤心了，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后来，总是二哥来见我。
［傻宁玉！
都告诉你莫强求了！
还是这样，我就知道叫他给你当弟子是错的！
］［你二哥我啊，最近新炼制了一个傀儡，结果那傀儡，竟然有了意识！
］［我还以为是我道法精深了，结果发现是被修道之人借躯还魂了！
不过，那人可真是有趣，有点舍不得杀了……］我忍不住为那傀儡默哀，到了我二哥手里，就他那变态的性子，指不定要怎么折腾……［宁玉，裴清去昆仑给你求定魂玉了，等他回来，你大概就能醒来了！
］我说最近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了，原是如此。
可昆仑，那地方那么危险，他还能回来吗？
我又忍不住担心他了。
可能是因为我太想醒了，在我又在黑暗中待了一段时间后，我终于醒了。
那天，阳光正好，屋内的鸟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。
我翻身起来，随手捏了个静音诀。
我一抬头，却看见了裴清。
他怔在殿门口，不敢靠近，我看着他手中的定魂玉，大松口气，还好，平安回来了。
他红了眼眶，我对他一笑：［润玉，过来哈……］［师傅……］［嗯！
］［润玉，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？
］我睡着的时候他那么多话，现在，我醒了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［师傅，我错了。
］［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！
］我急忙打断他。
［师傅，我放你走，以后，再也不会强迫你了……］他捏紧了拳头，吐字艰难，声音哽咽。
不是，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走！
你那脑回路为何如此清奇！
我扑到他怀里，拽住他的衣袖，仰头开始亲吻他：［裴清！
我喜欢你！
］他神情怔松，仿佛不信这话是从口中说出来的，他又红了眼，沉默了很久，竟然转身欲走。
我连忙拦住了他：［润玉！
你做什么？
］［我做了场梦，这梦太过美好，我不愿醒……］［……］嗯，我知道了。
那你回去吧！
我转身离开，躺回床上，刚闭上眼，他却忽然折返回来。
［师傅，我爱你！
］不是，你说就说吧，你做什么解我衣带？
你不是说在梦里吗？
梦里你就是这么对我的？
我刚欲说话，他却堵上了我的唇：［师傅，我爱您。
］算了，算了，徒弟是自己的，打不得，以后再慢慢说教吧！
窗外日光打落在床榻上，分外舒适。
我想，这天，终于晴了。
他越发激烈的动作里，我忽然想到了年少时，他行拜师礼那天。
少年人清俊儒雅，长身玉立，恭敬的递上了热茶。
那时我就想，我终于有徒弟啦，一定要好好待他！
裴清，以后，师傅再也不会抛下你啦！
——全文完结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