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清蕴左等右等,终于等来了官府盖过章的和离文书。
她屏退侍女,偌大的厢房只剩她一人,
冰冷的纸笺躺在掌心,薄如蝉翼,却重逾千钧。
朱红的官府印鉴已重重落下,尘埃落定。
谢清蕴清楚地听到胸腔里沉重的搏动声——
一下,又一下,如同钝刀割肉。
夫妇之伦,肇自乾坤;伉俪之谊,贵乎琴瑟和鸣。
谢清蕴一顿,她犹记得那年。
年轻的丞相陆景州,奉旨入宫教导最受宠的公主课业。
他执卷立于案前,声音清朗如玉珠落盘,讲解着《诗经》里的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”。
她听得入了神,指尖冻得微红也未察觉。
他突然停下讲解,目光落在她手上,温声道:“公主,手炉凉了。”
随即极其自然地解下自己腰间温热的白玉手炉,轻轻放入她冰凉的手中。
从此,她甘愿沉沦。
然,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归巢之燕,已非旧时王谢;覆水之收,徒叹难返长门。
谢清蕴轻轻闭眼,是什么时候变的呢?
好像自从柳含烟来了之后,陆景州总会下意识的偏向柳含烟。
是她指责柳含烟不该夜夜借口梦魇霸占陆景州时,陆景州的规劝,“公主应当大度些。”
是柳含烟抢夺她心爱之物时,陆景州皱眉的指责,“公主,你不该同含烟计较这些身外之物。”
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形的孩子被生生流掉的那种撕心裂肺。
是她面对陆景州时,胸腔里那颗冰冷的,不再悸动的心......
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,砸在冰冷的窗台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陆景州的偏爱,她不在乎了。
循古礼,秉大义,行和离之事。
自此以后,解怨释结,更莫相憎。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。嫁娶自由,永无争执。相见陌路,参商永隔。
谢清蕴冷了心肠,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,从此以后,她与陆景州,相见陌路!
她,该走了。
她将和离书轻轻放在盒子里,并着他们孩儿的尸体。
她想,这份贺礼,应该足够有分量了吧!
门外传来春华的声音,
“公主,行李已经装车,随时可以出发。”
谢清蕴点头,“走吧。”
门外,阳光正好。
迎接她的,将是崭新的开始。